胡锡进:丰县“八孩妈”调查进展通告的补充思考(图)

徐州市公布对丰县八孩妈的调查进展后，网上的怀疑声很多。老胡之前发文，也指出了新通告的粗略和空白处。



我再发此文，想说说大判断。

第一，所有这些调查都是网络舆情推动的，所以我上文就强调了网上监督力量的正向效果。

第二，这项调查涉及法律、道德、当时基层情况的方方面面。可想而知，徐州面临必须把事情调查清楚并且处理好的巨大压力。

第三，通告不是法律结论，我理解，它只能展示调查迄今得出一些事实和事情的基本轮廓，信息有些来自小花梅亲属和村民的回忆，而这些回忆只能作为线索，如果上法庭可以作为证人证言。根据贫困山村里的亲属和村民的描述就做定性是不行的，所以通告中有村民“反映”这种字眼，我觉得这点是客观的。至于小花梅的原名是什么，村民有可能也不记得，贫困乡村里这种情况是有的，但通告没有就这一点展开说明，的确是个槽点。还有，她多大年龄，通告显然漏掉了，网友追问是合理的。而且，我看不到要对这个细节刻意隐瞒的价值。

第四，桑某某行为可疑。她有可能就是把小花梅卖掉的人。而且从通告全文中的很多信息看，董家就是以非正常方式有了杨某侠这个媳妇。从小花梅离开家乡到她进入董家，整个过程中不排除有金钱的参与，和“拐卖”靠得上。估计调查组也有怀疑。当然，如果当事人否认，即使公安介入，也不容易取证。但这是一个核心关切点，需要有结论。

第五，杨某侠非常可怜。她离婚回到山村，又有精神疾病，肯定成了那个贫困家庭的负担。往善里想，父母希望她能再嫁人，有个归宿，会愿意桑某某把她带走“找个好人家”。往坏里想，她家就是把她卖了。桑某某本人从一个边境村子怎么嫁到江苏去的，会不会她当初也被卖过都难说，但这只是猜测。把这些细节尽量搞清，增加桑某某的信息，对了解事情全貌有重要帮助。

第六，杨某侠是长期精神病人，还是间歇性的，对这二十几年的情况取证当然也不容易，但需要说法。还有，董家最早收留或买下她究竟是什么性质？网友期待这些疑问得到答案。

第七，这件事全面调查清楚大概需要多得多的时间，不像一些人想的那样轻松。比如杨某侠的前夫，应该很难找到了，将近三十年前的事了，杨某侠如果说不出来，谁能知道呢？但这件事的发酵很广泛，把事情搞清楚，对增加公众对官方的信心很重要。所以投入更多力量公允处理此案是值得的。我注意到，此事的调查方向逐渐明确了，那就是查董某民是否对杨某侠构成犯罪，另外纪检监察机关也在对此事中涉嫌失管失察失职渎职等问题的有关人员进行调查。这也恰是公众的基本期待。

囚禁、拔牙、铁链栓脖，丰县第三次通报八孩事件：为什么我们依旧愤怒？





丰县事件有新进展了。

昨天晚上11点左右，央视新闻联合徐州市级调查组发布了关于丰县八孩妈妈事件的最新调查通报。



这是官方对丰县事件的第三次通报。

虽然文字内容比前两次详细了很多。

但是细看的话，堵住了一个漏洞，又暴露出更大的窟窿。



这是最新的调查通报。

鉴于文字太多，把其中的要点综合整理下。



杨某侠本名小花梅，父母已故，系云南省福贡县亚谷村人。



杨某侠早在1994年就已婚配，当时嫁到了云南省保山市。

1996年离婚后回到亚谷村，当时就已经表现出言语行为异常。



此后，同村村民桑某（已嫁到江苏），自称受杨某侠母亲托付，带杨某侠到江苏治病，顺便找个好人家嫁了。

但两人从云南省昆明市乘火车到达江苏省东海县后，杨某侠走失，但桑某当时并未报警，也未告知小花梅家人。



而后，杨某侠沦落到徐州丰县，发生了现在的事。

至于杨某侠牙齿脱落并非遭遇虐待，而是因重症牙周病所致。

8个孩子经过DNA鉴定，确实是董某民和杨某侠生的，不存在“共妻”现象。



最后，公安机关已对董某民是否涉嫌违法犯罪开展调查，有关情况将适时公布。

虽然是深夜发布的，但消息一出，整个丰县及云南部分地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这个桑某的行为是什么性质？桑某是不是人贩子？

杨某侠父母双亡，她的其他亲属呢？

为什么杨某侠走失后，桑某不告诉她家人，也不报警？



为什么云南人要去江苏治病？

杨某侠生了生下7个男孩1个女孩，女孩取名“银凤”，是否还有“金凤”存在？



连桑某都挖出来了，当年的事还这么模糊？

在遇到董某民之前就精神失常，并且结过婚，那董某民怎么和她领的结婚证？





一连串的疑问，让这锅粥，是越熬越难喝。

可能比作熬粥不贴切，毕竟舆情处理，比做饭简单多了。

如果地方没有问题，就澄清真相；如果地方存在问题，就处理问题人员。

只要尊重群众智商，只要是说明前因，那一切问题都有结果。



但很遗憾，截止目前，前前后后发了三篇声明。

这三篇声明，几乎都烂尾了。

更遗憾的是，三篇声明，拆开看，竟然还是自相矛盾。

比如第一次通报说的是“家务事”。



还解释，铁链是人为弄上去博眼球的。



第二次通报又变成了“好人好事”：



杨某侠（此姓名为董某民所取）在流浪乞讨时，被董某民的父亲董某更（已故）收留。

此后与董某民生活在一起。

虽然杨某侠存在智障表现，但董某民发扬传统美德，不离不弃。

第三次通报，看落款，是市级直接发布的。

它不受县级和镇上的制约及影响，自然也就说的多了点。



但问题也就更大了。



“……调查组通过查阅董某民、杨某侠婚姻登记申请资料，发现其中含有‘云南省福贡县亚谷村‘字样”。

这个精确到村名的地址，是谁提供的。

桑某自称和杨某侠走失，那总不可能是精神失常的杨某侠。

而且，既然有婚姻登记的地址，为何前两次当地通报，坚称杨某侠是本地人。



或许调查组也纠结，之前那些人的通报，到底是怎么写的。

但不管通报多矛盾，不管事情多魔幻，调查结果总得发布。



所以又补充了最后一点：吸取教训，开展调查，有关情况将适时公布。

适时公布，到底是什么时候。



其实，之前我们在第一次看到“丰县事件”时，就曾预言：

任何事情总会过去，任何事情必须过去。

因为按照经验，热度已经差不多了，很多人已经离场了。

没有离场的人，要么被封，要么被骂。

要么就开始颠倒是非。

比如有人说，网上的人多管闲事，害得董某民家破人亡。



还有人说，杨某侠这个精神病人嫁出去不容易，别打扰他们了。



端饭就是爱吗？端的什么样的饭？养猪农户每天喂猪，算爱吗？

这种跑在事实之前发言的红尘精算师，本质就是扭曲的价值观与是非观。

至于那些从来没有参与进来的权威媒体，当初没有火力全开，现在更不屑于炒冷饭。

而且说起来，好像目光总是刻意避开。

唯一算得上发声的大媒体，一个是澎湃新闻。

澎湃新闻澄清了一些谣言。



这个很有必要。



但最新消息是，自称李莹的家人，请求DNA重新比对。



所以，李莹还是没有找到。

在拐卖案中，能幸存下来的人往往是少数，能被报道出来的人已经算是幸运。

希望李莹能平安。

另一个是《法制日报》，主要是在谴责那些为董某拍视频人、做广告的人在蹭流量。



发声很及时，但说实话，法治日报把董某民当网红处理，差点意思。

再往下找，为这件事发声的竟然是“郭德纲”。



不知道这个号是不是本人，但从法治界跨到文艺界还是挺意外的。

而且，“郭德纲”还时常不被算到文艺界里面。



想想以前我们的记者，铁肩担道义，妙笔著文章。

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是对民意的真切回应。

比如《光明日报》曾发过一篇文章，叫《光明日报记者武勤英：对11名女研究生被拐骗案的沉重思考》。



说的是，这位记者偶然看到了有个拐卖女研究生的骗子在郑州落网。

她觉得这件事许多问题没有说清楚，她的领导也觉得，这件事值得深挖。

于是求证的过程中，揭开了中国拐卖妇女案的罪恶黑幕。

也让人们知道，原来真的有整个村子集体犯罪。



还有2008年《内蒙古晨报》报道的曹小青的故事。

说的是四川女大学生曹小青被拐卖到内蒙古，被迫结婚生子。

此后，像转卖畜生一样，曹小青又被买家轮番买卖四五次，还被做兄弟二人的共妻。



十五年里，小青在墙上写满了”跑“字。

当地村民同样一直互相包庇，对抗调查。



如果不是《内蒙古晨报》的记者深入调查，曹小青的经历很难被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内蒙古晨报》不是报道了就完事。



他们还追踪报道了曹小青的状况。

至此，内蒙“人口拐卖”产业才得以完全崩塌。



再往前，一本1989年出版的书籍《古老的罪恶（全国妇女大拐卖纪实）》，作者在书里直接写道：

“1986年以来，被拐卖到江苏徐州6个县的妇女共有4.8万人，很多基层干部、政府公务员、警察都是拐卖产业链的同谋者和买家。



直接点名基层干部知法犯法，作者很敢说了。

但其实，他们敢这么写的起因，并不复杂。

只是问问，是什么，为什么。



当年的他们和现在在丰县事件下，留言的群众也没什么区别。

都是因为质疑，所以求真。

因为正义，所以发声。

因为敬畏法律，所以铁证如山。

新闻界有句话说：照片拍得不好，是因为离炮火不够近。

但没想到，一晃二十年过去，“盲山”都通车了，丰县的媒体还是到不了云南。



回到丰县这件事。

虽然三个通报没眼看，但它们倒是都确认了一点：

杨某侠患有精神疾病或者说是精神失常。

这意味着她是一个没有完全行为能力的人。

也意味着办理手续的人也没有核对她的身份，就给他们办理了结婚手续。



然后计划生育的年代，还连生8胎，当地政府还拨款给他盖房。

不知道该说是仁慈，还是渎职。

反正一切的一切交织成了一个看不透的网。

就像现在，董某民开始出镜做网红打广告了，还是婚庆广告。



不知道他们如何做到，请董某民做代言人的。

不怕新娘嫁过去就被铁链锁住？

也不知道面对如此的极恶，我们到底应该把仇恨指向谁。

毕竟，截至目前，当地还是在调查中。

从前，有座城，城里有个县，城里有个董姓人家在被调查，调查什么呢，调查从前有座城，城里有个县，城里有个董姓人家......



说到这里，想起一件往事。

2019年，丰县曾发生过一起“人民教师绝笔信”事件。

当时也是出了好多次通报，才将事情说清楚。



但是评论区的反应是：

只要公平公正处理， 什么结果群众都会接受。

所以，为什么当时人们相信通报，现在不信了呢？



年代久远，调查可以抽丝拔茧，但通报真的不能乱写了。

更不能假装看不见捂住嘴巴了。

很多人都是有母亲和女儿的，将心比心，如果是你们家里的女人遭受凌辱苦难，却被写成通报里的样子。

你能无动于衷吗？

如果再没有变化，下一个，不知会轮到谁。

铁链不是单单为杨某侠所留，它为任何人所留。

就像鲁迅的小说《祝福》：

“鲁迅先生写下祥林嫂的样子，是深刻的同情。而后世对这个人物的讥讽挖苦，却也是对这个人物命运最 ‘完美’的补充和注脚。”

越是说谎，就越需要制造更多的谎言。

越纵容恶人的行为，就越是对好人的不公。

我们期待，最后的真话能破开一条条锁链。

我们也希望，丰县的真相，能让一般家常新闻热搜让一让。

先妥善安置八孩妈妈，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尽力去保护弱势群体的权益。

扫尽浑浊，然后再普天同庆，一片祥和。

最后也对那些一直关注的人表示感谢。

有些人趴在壕沟，有些人冲向碉堡。

有些人选择辜负人性，也总有些人不敢辜负自己。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