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身份无工卡移民讨薪维权路:忍气吞声不是美德(图)

据媒体报道，许多在美国打工的无证移民受到雇主剥削，如果表示不满还会被雇主威胁要向移民及海关执法局(ICE)报告和遣返他们。而且，加州对移民散工的威胁和报复大幅增多，仅2019年，移民工人共提出94项受到雇主报复的指控，远多于2018年的22起和2015年的7起。移民维权组织也表示，没有合法身份的移民工人似乎不愿反映他们在职场受到的不公不义。

这一现象也同样存在于华人群体中，有些华人新移民初来美国人生地不熟，运气不好，遇人不淑，会受到部分华人老移民雇主欺负，却往往因为身份未办妥，面谈没结果，语言不通，法律不懂，只好把苦水往肚里咽。

但黄杰，这位2019年带着仅有的600美金、来到美国时没有任何亲人朋友的湖北汉子，打黑工遇到仓库老板克扣工资时，忍无可忍，最终选择了维权之路去保护自己的劳动尊严。

仓库工：加班、苦力、罚款

2020年6月，正值酷暑，黄杰风尘仆仆地从外州返回洛杉矶。

当时，我联系到一家仓库老板，开始在他私人承包的仓库工作，仓库也就两三个工人，我做的是码托和理货。2019年时我在他那里做过，当时每小时13.5美金，等我2020年到了他那里，他就说：“黄哥，现在生意不好做，只能给你每小时13美金。等我以后赚了钱，给你加工资！”其实，如果我有工卡，正常这个工种每小时是15到20美金，我本来想拒绝的，但脸皮比较薄，就想那就先干段时间吧，少点儿就少点儿。

从6月16日开始，我在这家仓库工作了9天，老板并没有按照正常上下班时间安排工作。老板有时候很早就让我下班，有时候又临时加班加点，完全看他的活多活少而定。我每天只有中午吃饭能休息30分钟左右，其他时间都是连续工作不能休息。

其中有一天，我记得是24日，加班一直到晚上9点，而且后半天的工作是卸货柜，每个纸箱大约在40磅，很重。我本来是做码托和理货的，卸柜不是该我干的，卸柜本来是两个墨西哥人做，一个柜200块。老板仍然按13美金给我算时薪，明显比卸柜的工资低很多，但我也没计较，只想赶紧干完好吃饭。

问题是，我不停地卸货柜约4小时，干到晚上9点钟都没有休息，也没有吃午饭和晚饭。最后，我都筋疲力尽了，饿的不行，老板才拿出10块钱小费，说，“黄哥，这是给你的辛苦钱。”我当时非常生气，但没有发作，心想，“你给我10块，我也不能当饭吃，我现在那么饿，你哪怕拿这10块给我买份盒饭吃，有点儿心意，都能让我感觉温暖一点儿呀。”

后来，他说：“黄哥，你有个柜子的标签打错了，这是要扣钱的，一个柜子扣100块。”我看他有想要为难我的意思，也就顺水推舟，说：“那真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要不我就不干了。”老板说：“不干可以，但是每个纸箱贴错标签要罚款100美金。我得算一下，你要扣多少。”

想想看，我一天要打几百箱的标签！一箱打错标签扣100，我每天工作8小时，工资是每天104美金。如果一天有一个错误，那么我被罚款100美金，我一天只有4美金工资！如果一天有两个错误，我一天累死累活还需要倒贴老板96美金，岂不是很荒唐？

而且，这个规章也很可笑，罚款那么多，谁还敢冒这么大风险到你这里来干活？5岁小孩都懂的，而且按他这个“本公司享有最终解释权和裁判权”的逻辑，扣多少还不是他说了算！



图：与仓库老板的谈话不欢而散 （来源：受访人）

我没有同意他克扣工资的要求，他就很挑衅地说：“那你找律师吧。”并拒绝给我支付9天的工资（9天大约1000美金）。我猜他以为我又没身份，又没工卡，当时还在等面谈，语言又不好，肯定不敢上法庭。

但我偏偏就这个性格，吃软不吃硬，你要对我态度好点儿，我也不那么计较了，把9天工资给我就算了。但你不给，态度还那么差，我宁可鱼死网破，宁可抛弃面谈身份之类的后顾之忧，也要讨个公道。

走之前，把工作时间卡给拍了下来，从时间卡上也可以证明，他其实违背了加州劳工法。但是，我当时完全不知道怎么走维权程序。

后来，我去了别的仓库干活，每小时18美金，从没听说打错标签还要扣钱的。



图：黄杰的9天时间打卡记录（来源：受访人）



漫漫维权路：从联邦劳工局到加州劳工局到小额法庭

我先是想到咨询律师，后来了解到，请律师费用很高，见面咨询预约1小时要95美金，主要帮当事人分析有没有胜诉可能，如果当事人决定正式打官司，再单收费。也有教会可以提供免费见面咨询，但一般不负责全部流程，我想我才这点儿工资，哪怕打赢了也都交律师费了，还不如自己尝试，就当借这个机会学美国法律怎么解决劳工纠纷好了。



图：黄杰常去的联邦劳工局 （来源：受访人）

2020年7月左右，我找到罗兰岗的劳工局（US Department of Labor），他们应该属于联邦劳工局系统，里面有会讲国语的政府员工，先是对我说：“你放心，钱肯定能拿回来，除非他公司不想开了。”我挺高兴，但后来又说：“抱歉，我们只能按照县最低工资标准，也就是7.5美金的时薪为你讨薪。”

联邦劳工局调查后立即通知了老板，很快我收到了老板的电话，他说：“黄哥，你的工资我已经寄了支票给你。”他的言语中充满了得意和轻蔑，大概认为我这么折腾还是没有用。然后，我收到了469.44美金的支票。



图：加州劳工局的回函 （来源：受访人）

我决定“死磕”到底，就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我工作为了生活，我会维权到底！县劳工局7.5元的最低工资标准，你不要以为可以保障你，州劳工局的最低工资标准是13块，我已经向州劳工局提交了申请表，若州劳工局没有消息，我就起诉你……”但他根本不理我。

后来，我又跑了几趟联邦劳动局，政府员工很好心，又给我支招，建议我再找加州劳工局申诉，因为州劳工局的最低时薪是13美金。

2021年11月，我又上了加州劳工局的网站，下载了申请表格递交，加州劳工局很快给了邮件和信函确认回复。但是关于案件什么时候会受理没有细说，在等待过程中，我的心情也很沮丧，只是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坚持，让他付出代价！

我不得不继续到网上搜关于小额法庭的“讨薪攻略“，有些劳工律师写了相关文章，但很笼统，并不详细。所以，还是得靠自己去研究和琢磨。最后，我终于搞清楚应该根据案件发生地分区域受理，就这样我找到West Covina的小额法庭。



图：黄杰起诉的小额法庭（来源：受访人）

我去小额法庭拿了表格，填上诉求、原告名字、被告名字等信息，然后去窗口递交。小额法庭接受了我的诉讼，但因为疫情期间案件积压，他们问我：“明年3月4日开庭可不可以？”我一看那都是半年后了，但也只能等。我再次去了法庭，将40美金（只收现金支票，不能刷卡）给了专门的法警，递交了应诉的通知单。



图：小额法庭表格（来源：受访人）

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大概2月末，加州劳工局突然给我打来电话，我说：“对不起，我英语不好。”他们就给我配了翻译，说：“我们很愿意帮你处理这个案件。”我说：“我已经告到小额法庭了。“ 他们回答：“对不起，案子只能由一个机构来受理。如果你选择小额法庭申诉，我们这边就先帮你取消，可以吗？”加州劳工局的态度很温和有礼。

2021年3月4日，终于等到小额法庭开庭。

我提出了支付我剩余工资并按照劳动法拖欠工资的条款赔偿我一个月工资的请求（共计3000美金）。中间休庭期间，法官给了我和被告老板一人一张纸条，各写了一个数字，我估计给我的纸条是尽量往低了写，给他的纸条是尽量往高了写，我这边写的是1900美元，他那边估计写的是2000多美元。

法官想看看我们能不能达成和解，但我们两方都不同意和解。法官警告他说：“如果不能达成和解，败诉的人信用会留下污点。”



图：最终的索赔结果 （来源：黄杰）

整个庭审持续了半个小时，法庭说在20天后会给我寄来审判结果。最后，法庭宣判老板败诉，必须赔偿我1200美金，相当于给了我双倍的赔偿（之前联邦劳工局已经让老板支付了我469美金，还差我600美金）。另外，90美金的诉讼费用也由他承担。老板最后把支票寄给了我，也没任何道歉。



寄语网友：新移民不是好欺负的

长达大半年的官司终于结束了，这中间耗费了我很多的时间、精力、心血，我觉得如果是单单为了钱，1200元肯定不值得，但我要的是个“理”字。公道自在人心，老板败诉了，给他的信用留下污点，我希望他以后能够吸取教训，不要以为新移民是那么好欺负的。他这种克扣并拖欠工资的行为，不管在美国任何地方打官司，都铁定了要输。

我自己2019年才来，我希望告诉广大新移民朋友，不用担心讨薪打官司会影响自己的身份问题。

我刚来的时候，几个老移民吓唬我说什么非法劳工是重罪，会被抓被遣返，其实我在和联邦劳工局、加州劳工局、小额法庭打交道的时候，他们问都没有问、管都没管我是什么身份、有没有工卡。



图：黄杰给加州劳工局写信的中文稿（来源：受访人）

反而是我主动给加州劳工局写信，承认我是非法劳工，在邮件里我很诚恳地说：“……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希望劳工局可以原谅我的行为。因为我是为了生活，非法打工总比乞讨更有尊严。我愿意在我拿到工卡后，诚实纳税，弥补我的错误……“

但劳工局都非常客气，只字不提这方面的质疑。所以，在美国，面对不公和欺负，不要总是把忍气吞声当美德，把姑息纵容当良善，你完全可以勇敢维权，讨回公道。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