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不是俄罗斯面包店里唯一热卖的东西。美国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坦波夫面包店，2023年12月被美国列入制裁名单。原因是生产线上面包和无人机一起出炉，“产能”为每月组装250架军用无人机。



生产线上面包和无人机一起出炉

民用工业参与前线军工生产，是俄罗斯政府一年来极力推动的结果。俄罗斯转向“战时经济”，北约发往乌克兰的援助捉襟见肘。

小小面包店，隐藏着交战23个月的俄乌双方从战场走向谈判桌的秘密。

“贝卡斯”面包

新鲜出炉的面包旁边，六架贝卡斯（Bekas）无人机赫然在列。记者亚历山大·罗加特金面对镜头，举起一架无人机，“它们闻起来甚至像热乎的面包！”



记者亚历山大·罗加特金举起一台无人机闻了起来

坦波夫位于俄罗斯首都莫斯科东南部，相距480公里。据俄罗斯官方媒体报道，这家面包店于2023年2月开始首次组装无人机，其碳纤维骨架、天线和相机支架均由3D打印机制作，其他组件购自电商。

面包店老板说，每架无人机的成本保持在2万5千卢比和5万卢比之间（270—550美元），每月生产约250架，附赠一个迷彩背包。

贝卡斯无人机属于FPV（First-Person View）无人机，操作者通过机载摄像机获得第一人称视角，用手柄遥控无人机的动作。它的飞行速度为65千米/小时，电池续航时间为15分钟，配有备用电池，最高携带3.5千克载荷，最长飞行距离5千米。

贝卡斯是“小家伙”。



贝卡斯无人机

俄罗斯军队在战场使用的无人机超过8种型号，以中小型侦察机为主，执行战场监视、目标指示、火炮校射任务。

主力是“海雕-10”和“前哨”系列。“海雕-10”无人机2010年交付，作战半径200千米，最大任务载荷5千克。“前哨”系列来自以色列，最新改型“前哨-R”具备火力打击能力，作战半径400千米，最大任务载荷100千克。

实力最强的是“猎户座”，对标美国MQ-9的前身、已退役的MQ-1“捕食者”无人机。它采用涡轮螺旋桨发动机，巡航时速120千米，航程250千米，可滞空24小时，挂载60千克弹药。



猎户座无人机

受西方制裁影响，俄罗斯巡航导弹产能骤降，无人机亦无力大批量生产。俄军在2022年10月改变策略，派自杀式无人机袭击乌克兰首都基辅和周边关键基础设施，这些无人机主要来自伊朗。

伊朗研制的HESA Shahed 136无人机堪称乌克兰战场的明星。一旦发现目标，它就会发起自杀性撞击，相当于一枚廉价版巡航导弹。入列俄军后，Shahed 136得名Geran-2（天竺葵2）。俄罗斯曾将Shahed 136投放到陷入败势的哈尔科夫战线，并派其袭击敖德萨和第聂伯罗。

随着西方制裁越来越严苛，伊朗获得材料也越来越艰难。

俄罗斯开启“民转军”计划，并计划在未来几年大规模补贴无人机制造。尺寸小、做工简易、成本低廉的贝卡斯无人机，由此诞生在坦波夫的面包店里，负责制造的“面包师”是俄罗斯预备役的一名中校。



负责制造的“面包师”

尽管美国制裁可能会限制坦波夫面包店购买的组件数量，但其成本和规模实在太小，制裁不会产生什么实质性影响。面包店老板尤里·奇切林还挺高兴，进入美国制裁名单是“最好的广告”：“我们感到自豪，不然哪有人在国际层面谈论我们的店铺？”

而乌克兰媒体“冷静分析”，判断坦波夫面包店的“产品”只是一堆“贴牌货”。

“全频带阻塞干扰”

乌克兰和俄罗斯每个月都要用掉上万架无人机。

由于俄乌战争始终维持在有限的规模内，没有发生全域高强度对抗。特别是在空中战场，双方都没有大规模出动战斗机争夺制空权，同时，后勤补给线等野战区域的防空体系也均存在漏洞，给无人机参战提供了更多的发挥空间。

2023年，两个国家都开始转向廉价商用FPV无人机。

乌克兰总参谋部电子战和网络战负责人伊万·帕夫连科表示，俄罗斯大量使用无人机，是新情况，也造成了巨大的威胁。他呼吁盟国大量提供可以“压制或欺骗”俄罗斯制导导弹和无人机的卫星制导系统（GNSS）。

GNSS相当于干扰器。实在没有，信号放大器也可以。帕夫连科强调。



GPS和GNSS的区别

俄罗斯的无人机部署，是乌克兰期待已久的反攻未能取得任何重大领土收益的原因之一，也是陆战基本静止的原因之一——任何坦克或装甲车部队都可以在几分钟内被发现并摧毁。

无人机部署是电子战的一部分。

一名乌克兰士兵哀叹他的部队缺乏电子系统保护。东线数周的猛烈轰炸中，俄罗斯无人机“像蚊子一样袭击我们”。

俄罗斯拥有电子战的显著优势。其干扰器可以推动西方援助的精确制导导弹偏离航向，例如“海玛斯”火箭弹和“神剑”制导炮弹；还能模仿导弹和无人机发射，以混淆乌克兰的防空系统并确定其位置。

它的电子战系统五花八门，从雷达阵列、车载发射-接收器到袖珍型设备，无所不包。

战场上知名的，一是“波列-21”（Pole-21），服役于俄军中央军区。该系统覆盖重要的军事和民用基础设施，使其免受高精度武器的攻击。其能够压制各种卫星的信号，包括GPS、伽利略等。



波列-21

此外，该系统允许在屏蔽区内安装多达100个无线电干扰站，每个干扰站都有1到3个模块，屏蔽区外的压制范围可达150平方公里。遥控免维护模块可以安装在高达60米的蜂窝网络塔上，不惧高温严寒。

另一个是“摩尔曼斯克-BN”（Murmansk-BN），可用于对地面和空中电子侦察，探测通信信号和雷达站，并对敌方的指挥控制和通信系统进行集中电子打击。

其能够干扰5000公里以内的军事通信网络，某些情况下范围可以拓展至8000公里。安装在移动装甲车上，天线塔最高可以伸展到32米。

如果没有电子战系统保护，乌克兰军队很容易成为无人机制导炮击、无人机空投和自杀式无人机袭击的对象。

乌克兰武装部队总司令瓦列里·扎卢日尼公开在《经济学人》呼吁，要求盟友提供电子情报，扩大电子战系统生产线。



乌克兰武装部队总司令瓦列里·扎卢日尼

俄罗斯和乌克兰都有强大的电子战研发学校，还是苏联时期建的，但前者近十多年来一直舍得给“全频带阻塞干扰”新配件投入巨资。乌克兰则依赖过气设备，后来全靠西方盟国技术加持。

尽管弱势，乌克兰还是定期发现俄罗斯电子战和防空系统的弱点，使其无人机能够深入俄罗斯领土，打击空军基地、仓库和其他目标，包括克里姆林宫本身。

2023年，对塞瓦斯托波尔的俄罗斯黑海舰队发动远程导弹袭击之前，乌克兰快艇突击队员屏蔽了安装在石油平台上的俄罗斯电子战系统。克里米亚港口是战争中受电子战保护最严密的地点之一。

有消息称，代号为Pokrova的乌克兰新系统，可以通过阻止制导系统来抗击导弹。而且，即将交付的F-16战斗机必须配备强大的电子战系统。帕夫连科的“支援”呼吁不断加码。

谈判时机即将到来

坦波夫“无人机面包店”当然带有浓厚的国家宣传成分，但它仍然证明了一个事实：俄罗斯经济军事化。

俄罗斯中西部卡马河畔的纳贝列日尼镇，一家冰球棒作坊开始制造防弹背心。乌拉尔工业城市车里雅宾斯克的一家豪华帐篷公司正生产用于战场的睡袋和帐篷。南部农业中心沃罗涅日，一家农业设备工厂列出了排雷设备、双筒望远镜、反无人机防御系统等各种产品。

俄罗斯国家杜马于2023年10月26日通过最新预算，2024年的国防开支将增加近70%，达到10.8万亿卢布（1200亿美元），占总支出的近三分之一，几乎是2021年预测的三倍。

军事开支——装备、工资和支付给阵亡士兵家属的抚恤金，将是教育、医疗和环境支出总和的三倍，占GDP的6%。

2023年11月，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庆祝俄罗斯国家技术集团的活动中说，“莫斯科、圣彼得堡、乌拉尔、西伯利亚和远东的工厂——我国的数十个地区——正在分多个班次满负荷工作”，“……不仅在国防领域，而且在相关的民用工业领域”。



俄罗斯总统普京

俄罗斯贸易部2023年2月表示，已有500多家轻工业公司转而为军队制造设备，预计当年为军队生产的产量将是2022年的4倍。

面对西方的制裁，武器、弹药和其他军事装备的支出有助于支撑俄罗斯经济。

2023年工业生产有望增长4%。零售额增长了两位数。政府财政也相对健康。由于非石油和天然气收入增长较高，俄罗斯基本保持了预算平衡。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几乎失去了耐心。

2023年12月30日，他在接受《经济学人》采访时捶了桌子，与俄罗斯刚发动袭击时的沉稳作派相去甚远。他说，西方政客告诉他，“你救的是你们的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

610亿美元在美国国会被搁置，欧盟未能签署为期4年、500亿欧元的捐款，承诺2024年3月之前提供的100万枚炮弹无法兑现。而乌克兰的需求近在眉睫。

乌克兰的目标是将俄罗斯军队驱逐出乌克兰领土，全面恢复包括克里米亚在内的领土完整，战略上看十分遥远。

乌克兰官员宣称，俄罗斯军队每天发射2.5万至3万枚不同类型的炮弹，是乌克兰军方可以发射数量的四倍。

美国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访问基辅时接到需求：乌克兰需要1700万发弹药，“胜利”至少花费3500至4000亿美元。五角大楼的炮弹月产量为2.8万发，2024年春有望达到5.7万枚。



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左）和美国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于 2023 年 11 月 20 日在乌克兰基辅会晤时发表讲话。

按最低产量算，美国零库存的情况下，一年能给乌克兰33.6万枚炮弹。欧盟产量大约在30万。北约倾囊而出，大概能给60万发——还比不过韩国，韩国援助的155毫米口径炮弹多达50万枚。

朝鲜向俄罗斯输送炮弹和火箭弹。据美国卫星显示，朝鲜甚至拿出了最新型“火星-11”导弹，射程在400至800公里之间，单价500万美元。

朝鲜半岛问题东欧化，别有意味。最近，朝鲜连续多日在朝鲜半岛西海岸南北交界海域进行实弹演习。

同时，加沙紧张局势持续。美国对乌克兰的态度已经发生转变。

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会长理查德·哈斯和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高级研究员查尔斯·库普坎，去年11月联名在《外交事务》发表文章《重新定义在乌克兰的成功》，核心就是乌克兰“胜利”无望，美国应促成俄乌谈判。

理查德·哈斯写文章，绝不是无的放矢。2023年6月，他先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会面。7月，他到莫斯科，和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举行秘密会谈。可以说，他的会谈内容，就是11月发表的文章内容。



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会长理查德·哈斯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会面

说得通俗点，“谈判”的实质就是俄罗斯至少可以拿到目前占领的所有地区，而乌克兰只能“认了”。

乌克兰有其支持者，如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成员、参议员迈克·朗兹，加拿大国防部长安东尼·布莱尔，爱沙尼亚国防部长汉诺·佩夫库尔，但也有新的对手。

美国众议院议长迈克·约翰逊讨价还价，致使610亿美元援助在国会陷入僵局。匈牙利总理欧尔班一直公开反对乌克兰加入欧盟。

新官上任，荷兰准首相、极右翼自由党党魁吉尔特·威尔德斯，以及斯洛伐克总理罗伯特·菲科，都有强烈的亲俄倾向。

对手也来自内部。

2024年，乌克兰大选在即，基辅“政治战场”火药味十足。泽连斯基的竞争对手正是总司令扎卢日尼。

二人争执公开化。扎卢日尼曾表示“前线局势陷入僵局”，泽连斯基则认为“前线局势没有陷入僵局，乌克兰不会与俄罗斯谈判”。而扎卢日尼曾向美国官员抱怨“总统干涉太多”。

俄罗斯也在等待时机。美国大选局面更加明朗后，俄乌谈判才会真正开启。



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所有党派和团体签署了反对战时进行总统选举的声明。